如果爱（组诗）

贺菁

如果爱

像从来没有爱过那样去爱

像刚出生那样去爱

爱空气、爱光、爱母亲的乳汁

爱第一次的吮吸，不顾一切

爱崭新的世界，爱每一个声音

爱睁开眼睛看到的所有人

如果爱，就像末日来临那样去爱

爱每一粒粮食，爱每一滴水

爱可降解塑料袋，爱棉麻衣物

爱被允许的赤裸，爱平等的死亡

爱最后一次的爱

如果爱，像从未爱过那样

像爱自己那样爱

爱你的眼睛，爱你的味道

爱你微屈的手指，爱你多皱褶的裤子

爱你的家乡，爱你上过的学校

爱你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如果爱，像爱过很多次那样

不嘲弄，不鄙薄，不斤斤计较

爱看你说话时的眼睛，不自寻烦恼

爱你在厨房做饭的背影，不建议，不反对

就像不爱那样

如果……

如果儿时没有在南屏山的果园里拔过草，怎能算看过春天的艳阳？

如果没有在村口的溪边濯洗过萝卜，怎能说拥有夏日的流水？

如果没有在秋天的傍晚细数每一缕炊烟，怎能算来过北方的秋天？

如果没有下雪清晨的那一声欢呼，怎能说感受过寒冬的凛冽？

如果未曾深入罕无人迹的腹地，就不能算去过七佛山。

如果未曾在夜半聆听丹河的波声，就不能说爱过丹河。

如果未曾在冬日去金峰寺看雪，就不能算了解金峰寺。

如果末曾透过栅栏摩挲斑驳的壁画，就不能说来过了开化寺。

如果不曾在暗夜独自神伤，怎能算拥有过青春？

如果不曾整夜未眠，又怎能算触摸过爱情的吉光片羽？

如果不曾在电话里哽咽难言，就不能算曾经爱过。

如果不曾故作坚强的转身离开，就不能算拥有过倔强的青春。

如果不曾被优美的文字长久的震荡，怎敢说拥有剔透的灵魂？

如果不曾因一句经纶佛音醍醐灌顶，怎敢说出“认识了自己”？

如果不曾为一首诗歌眼含热泪，怎敢说拥有一颗火热的心？

如果不曾在暗夜里辗转反侧，又怎么敢说曾经接近虚无？

如果没有走遍家乡的每一处风景，怎能算敬畏过山川？

如果没有独自在文字中狂欢，怎能算热爱过生命？

如果没有在凌晨拥书成眠，怎能算珍惜过时间？

如果没有日复一日、一点一滴地记录下生命中的

每一次恐惧与爱恋，又怎敢说

我来过这人世间？

过年

走很远的路去亲戚家，雪下着或刚刚停。

脚印和箢子印布满山路。

兄妹四人大喊大叫，

枝桠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

我们也打雪仗，

哥哥把雪团打在我头上，我又把雪扔在他脸上。

四个人追着跑着喘着……慢慢安静下来。

到了姨姥姥家，陆续问好。

雪一年接一年地下，姨姥姥什么时候去世的我都不清楚。

隔着多年时光，仿佛童年只在记忆里存在过。

星空下

那天晚上，我在梦中

又见到了姥姥

停电的夏夜，屋子里晦暗不明

姥姥坐在炕边的凳子上

头微微仰起

拐杖靠着她身边的墙壁

手柄发出淡淡的光

她神色模糊

怔怔地盯着房梁

似乎在凝神细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

屋子里静静的

我掀开竹帘，又悄悄放下

我一直记得她泛着微光的眼角

当我说起故乡